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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马鞍寺壁画中的川剧艺术
(2022-3-15 15:19:00) 来源:

陈和平


      绵阳市游仙区信义镇(原刘家镇曾家垭村)的马鞍寺,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这座于2013年被列为第7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老寺庙,一开始并不是用于供奉菩萨的佛教场所。从家庙到义学又到佛堂,经历了一系列的复杂演变,记录了许多传奇故事。

马鞍寺的由来和多次重建

      马鞍寺的兴建与汪氏祖先特别是与汪东洋有着直接关系。据古绵阳县志记载:“汪东洋,嘉靖壬辰进士,由山东按察司佥事历任山东按察使。”另据《忠孝堂汪氏族谱》记载:“汪万佳,汪东洋父,封中宁大夫,山东按察司佥事。妣李氏封恭人。”而这支从南宋到明清都堪称绵州望族的汪氏家族,又是怎么来的呢?据考证,汪氏始祖是汪应辰,原籍无考,先祖德涵公系圣锡公讳应辰之裔。南宋偏安江南时,圣锡公汪应辰在四川当官,还把一房安置在游仙飞龙山,广置田地,开枝散叶。其后人经历宋亡元兴,元亡明兴,不断发展壮大。到明朝嘉靖年间,汪万佳的儿子汪东洋参加全国科举考试,高中壬辰进士(1532年),先任山东按察司佥事,继升山东按察使,成就超过其父汪万佳,使这支汪氏家族的辉煌又达到顶点。他以进士标准大兴土木,广置房产,重修宗祠,再立家庙。这些建筑从汪家坝到飞龙山,一直延续到刘家河马鞍山的马鞍寺。中途还修有放生池和三升桥(意思是升官,升财,升福)。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的汪氏家庙马鞍寺,在汪东洋手里得到了整修和扩大,还赋予了家庙新的功能:办家学“龙桥书院”,同时招收附近子弟。据地方志和《汪氏族谱》记载:“沿途亭台楼阁,精美绝伦”,这些建筑“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宏伟高大,气势磅礴”。
      明末清初,朝代更替,张献忠入川屠蜀,到处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汪氏这些建筑大都毁于战乱。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破败的马鞍寺开始重建,并逐渐演变为礼拂的地方。其中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玉皇殿四重殿宇建于清乾隆年间;后殿和两边厢房建于清道光年间;乐楼(戏台)和戏台坝建于清同治年间。经过几个朝代的不断努力,最终形成了这组二进四殿的闭合式建筑群,总长115米,总宽55?2米,占地面积达6348平方米。为绵阳市现存规模最大保护最完整的古建筑群。正如方志记载的“马鞍寺,治东七十里金凤山下,乾隆戊申州痒生邱雨台记”,“金凤山,即马鞍山后脉,古有龙桥院在山阿。”

马鞍寺壁画中的川剧壁画


      马鞍寺除了历史沿革悠久,多次重修,由家庙到学院再到礼佛寺庙的传奇演变外,其建筑的设计和精巧结构,也是罕见的。四殿中,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观音殿,均长5间22米,宽3间12米,均是悬山顶抬梁式建筑。包括玉皇殿在内,造型朴实,雕刻素雅;许多檐柱上均装饰有斗拱,既美观又实用,具有明显的地方特色。两边的厢房各有13间,对称严谨。前面的戏楼采用高脚柱础,戏台朝外突出,两边耳房向内收缩,能满足剧团演出和观众看戏。
      马鞍寺保存的10通清代石碑极具考古价值,其中最有意义的是清光绪七年的义学碑,记载了当时办义学的宗旨和学规,如“一日之中早课晚功,倘馆师稍有他事耽搁,即弟子一日之功课必难完成,为师者卧息难安。”“是非之端要贵任劳任怨任烦。”一些匾额也宣传“德贯古今”“泽被桃李”等师德师风。据说清朝绵州进士叶上林也曾经在此主持义学,传道受业。这里还保存了由一块檀木雕刻的文昌帝君塑像,传说是几百年前,汪氏族人走了几天几夜,把塑像从梓潼大庙请来,当晚塑像就大放光明,不久之后,义学创办者汪东洋就高中进士。这些都是我们研究古代地方教育制度的珍贵资料,对今天的办学也有启发。
      但是,马鞍寺最具历史文化价值的是壁画。所有壁画共计200余幅,内容为佛教画,社会生活写照,神话故事,川剧题材等。佛教画大都集中在大雄宝殿等礼佛场所;生活画,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和山水花鸟等散布在厢房以及走廊殿堂之中;川剧题材以戏楼为主。这些壁画创作时间从乾隆年间延续到清光绪。无论墙壁,梁柱还是挑坊,到处都布满壁画。长期研究该寺壁画的市博物馆原馆员任启臻认为,这些壁画以工笔重彩为主,技艺高超,线条飘逸,描绘流畅,传神生动,是研究清代中晚期绘画历史的珍贵资料。尤其是大雄宝殿中的二十四诸天,十八罗汉等佛教画,用笔以唐代吴道子的手法为主,笔画精到,色彩鲜明,大有“吴带当风”的神韵,体现了工匠艺人的高超技能。
      而川剧题材壁画,更是该寺壁画一绝。虽然这类壁画只有30多幅,但是在全四川的寺庙中,能够这样集中以壁画形式体现川剧艺术的,可能是绝无仅有。因此,马鞍寺川剧壁画是我们研究川剧起源和发展的重要借鉴。这些壁画,既有“韩文公过关”“钟馗降魔”“姜太公钓鱼”“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等众多川剧剧目及内容,也有戏班在此演戏的记录,画面栩栩如生,记录清清楚楚。可惜因年代久远,保护不力,一些壁画脱落褪色,给研究造成了困难。

从川剧壁画中探索川剧的起源和发展

    《古文观止卷二?宋玉对楚王问》中有“其为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之句。下里巴人不但与文中的阳春白雪相对应,而且也揭示了至少在战国时期,巴蜀之地就有表演的民间艺人,看表演的观众有数千人之多。三国时期四川出现讽刺喜剧《忿争》。唐朝至五代民间演出的剧目有《麦秀两岐》《灌口神》《刘辟责买》等,更出现了专职的戏班,一时间“蜀技冠天下”。
      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川剧,还是在清初的“湖广填四川”移民大潮中发展起来的。来自江苏,河南,湖北,安徽,陕西,江西,湖南等各地的移民,也带来了昆曲,胡琴,弹戏,高腔等,与四川本地的传统灯戏同登舞台,互相交融,最终形成了融汇高腔,昆曲,胡琴(皮黄),弹戏(梆子)四川灯戏五种声腔艺术,用四川话说唱的传统地方戏种。川剧分小生,须生,旦角,花脸,丑角5个行当,各行当均有自成体系的功法程序,尤以“三小”(小生小旦小丑)的表演最具特色最显功力。川剧的表现手法和技巧自成体系,加上变脸吐火水袖滚灯等绝技,不但充分继承了中国戏剧虚实相生遗形写意的美学特色,还有许多独创的特点。2006年川剧首批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
      马鞍寺川剧壁画就充分表达了川剧在唱腔,表演和剧目方面与外来戏剧的融汇。如壁画《韩文公过关》,此剧源自陕西秦腔,说的是唐德宗年间,时任宰相裴度行军司马的韩愈反对皇帝迎接佛骨,说是劳民伤财,信佛的皇帝寿命都不长,裴度求情才保住他脑袋,被贬至潮州任刺史。他行至秦岭蓝关,天降大雪,韩愈感叹:“皇上不杀我,皇天亡我矣”。他的侄孙韩湘子赶来,用剑划出一道金光,大雪融化,山路畅通,按时赴任。后来韩愈官至礼部侍郎,死后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公。在陕西河南流传甚广的韩文公过关,随移民入川后被移植为川剧。
      马鞍寺川剧壁画《三堂会审》,移植于昆曲和京剧的《玉堂春》,以及流传于陕西的秦腔,河南山西一带的梆子。说的是明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元老王琼的三公子王景隆在南京迷恋名妓玉堂春(苏三),贫穷潦倒后栖身关王庙,苏三赠金助他返乡攻读,却被妓院鸨儿把她卖给山西富商沈延林为妾。沈延林之妻皮氏与赵监生私通,害死沈延林,反而诬告苏三下毒。洪洞县令收了一千两银子,将苏三问成死罪,解往太原府。王景隆科考高中后,当了八府巡按,奉旨查案,三堂会审,平反冤案,并与解救了的苏三重新团聚。《玉堂春》出自明末文学家戏剧家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玉堂春落难遇夫》,从明末的杂戏《完贞记》越剧的《玉镯记》以及秦腔弹戏,到清初的昆曲,直到被京剧列为开蒙戏,这部作品以大同小异的剧情流传于全国各个剧种,在戏剧史影响深远。马鞍寺这幅壁画,主审的王景隆官服华丽,年轻英俊,器宇轩昂;右边的地方官是个老者,面容威严;中间的看不太清。堂下的受审者十分狼狈,人鬼难辨;而右边牢笼中关着的应该是苏三了,好像在呼喊,急于出来,围观的人很多。有人说这幅壁画是目连戏片段。但笔者读过王恩芳整理的《目连救母》一书,未找到相关情节。
      类似壁画中川剧移植的剧目还有《刘海戏金蟾》《吕洞宾三戏白牡丹》《钟馗降魔》等。而《刘海戏金蟾》原来是与道教有关的民间故事,说湖南常德城内丝瓜井内有只金蟾,有道之人可以乘金蟾的白光升空成仙;青年刘海虽然贫穷,但善良勤劳,孝顺母亲,在山中砍柴时救了一只狐狸,狐狸变化为美女胡秀英,与刘海成亲。狐狸吐出一颗宝珠给刘海作钓饵,垂于丝瓜井,待金蟾咬钩而起时,助刘海羽化登仙,以报救命之恩。这个故事先在湖广一带以民间戏剧和社火迎财神游行中流行,后被移植为川剧,而春节初五的社火迎财神习俗,至今还在梓潼马鸣乡一带年年上演。《吕洞宾三戏白牡丹》最早是神话故事,演变为河南大鼓书,继而梆子戏,继而变成川剧。

从马鞍寺壁画看川剧在绵阳的传承

      从马鞍寺川剧壁画可以看出,川剧经历清初康雍乾时期的初创和长期融合交流,经过几代艺人的努力,到清同治修戏楼绘壁画之际,已经稳定成型并广泛发展了。川剧剧目固定,画面场景宏大,戏服光鲜亮丽,人物生动传神。这说明当时的戏班已经在这一带乡村频繁演出了。
      事实也是如此。清同治元年(1862)之后61年的1923年,附近的太平场(今游仙区建华乡)富商杨顺武就创办了抗宣剧部,几年后他把戏班卖给管事王友山,改名为荣华剧部。民国30年(1940)绵阳县袍哥总舵爷左汉章收购了戏班,改名为雅南剧部。解放后被松垭农会接管,改为松垭乡人民剧团。1954年中共绵阳县委发文,成立绵阳县人民剧团。这个剧团一直在川剧舞台上活跃到1992年12月涪城区与游仙区分家,而其中的许多演员,至今还在演戏。
      另据著名摄影家李贫实地调查,几乎与马鞍寺壁画同时代产生的游仙区赵家班皮影戏,200多年一直在走乡串户演出,几代传承,矢志不渝,以赵永森为班主的几个老人,最大近90岁,最小70多岁,几百套皮影道具行头,至今能够上演50多个剧目。他们爬山涉水,每场收入不够喝稀饭。作为川剧的同类地方剧种,皮影戏活得更艰难。
      作为四川川剧的组成部分,绵阳对川剧艺术的贡献,应当首推戏剧理论家和剧作家李调元。他主要生活在乾隆盛世,以京剧为代表的各类戏剧空前繁荣。他主张戏剧的创作和演出要合乎人情,勇于创新,各自成家,自成体系,互相学习借鉴,力戒公式化。据绵阳文史专家汤毓良考证,李调元曾经把《春秋配》《花田错》《苦节传》等明清传奇剧本改编为川剧;把同时代文人的新剧如李笠翁的《风筝误》《意中缘》《奈何天》《凤求凰》《巧团圆》《比目鱼》等,移植为川剧在四川推广;他还自己创作了不少剧目,指导家伶戏班排练并巡回演出,这些剧目包括经典川剧《红梅记》《十五贯》《汉贞烈》等。可以看出,李调元对其他剧种的引进,川剧剧目的移植,本地川剧的创新以及发展川剧的理论和实践,均作出了巨大贡献,是川剧历史上的里程碑。
      李调元从清乾隆五十年(1785)至新疆流放地返回绵州,到清嘉庆七年腊月21(1802)病故,在家乡生活了17年。在这期间,戏剧大师是否带着家班到“戏窝子”游仙区徐家镇,刘家河,太平场等地巡演过,是否参观指导过马鞍寺的重建,这些都需要继续探索。但不管如何,李调元和马鞍寺川剧壁画,已经在川剧历史上书写了光辉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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