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国

              星火

一九四五年秋，油灯在上海阁楼摇晃

马叙伦悬腕疾书《民主》发刊词

砚边，王绍鏊的茶凉了又沸

他正将《宪政》十二条译成吴语切口

雷洁琼的皮箱藏着北平学生联名信

穿越津浦线枪声，八千里路云和月

此刻都化作宣言上三十七个签名

墨迹未干，惊雷已滚过外滩钟楼

              爱国

金陵西路传单还在空中飘旋

怀仁堂的宣纸已洇开教育建言

周建人显微镜下的草履虫在游动

他却在教案空白处推算科普大纲

捐款箱里银元叮当响成星河

每一枚都刻着"知识救国"的指纹

当第一本《民众识字读本》付梓时

排字工在铅字间发现带血的指甲

            民主

大兴安岭的冻土刚冒出提案嫩芽

敦煌藏经洞的月光就落在调研册上

郑振铎守着一盏孤灯修补《文心雕龙》

碎纸屑里忽然飘出盛唐的驼铃

他想起福州老宅那口青花瓷缸

曾祖父用雨水养着科举墨锭

此刻西北风沙中拼合的不仅是残卷

更是一个民族文明基因的双螺旋

            团结

叶圣陶在开明书店校对《国文八百课》

忽然听见弄堂里爆出童声诵读

冰心给战地小读者回信时

窗台上茉莉与硝烟同时绽放

赵朴初用天台宗偈语注释敦煌谱

发现飞天的飘带竟与南音工尺暗合

当香港学生唱起新编的国语歌谣

苏州河突然倒流成丝绸之路的支流

            求实

吴贻芳的手提箱装着金陵女大教案

却在贵州村小讲台取出自制教具

她用竹片拼出几何模型时

苗家女孩的发辫垂成函数曲线

八千份田野笔记在库房生根

某页边注里躺着冻红的耳朵——

那是雪夜家访时，学生塞给她的暖炉

如今化作《教师法》某个温暖的条款

             同行

马叙伦的藤杖叩响人民大会堂台阶

回声里叠着1945年弄堂的初啼

当"在正道上行"化作青铜铭文

多党合作的年轮里漾出新绿

此刻巨轮启碇的汽笛不是告别

是八十载星火与未来的共振

看那樯帆上闪耀的何止是誓言

更有雷洁琼箱底未寄出的信笺微光